南下溫州的人生歲月
來源: 發布時間:2019-10-22 瀏覽次數:次原溫師專黨委書記吳佩之的人生歲月
人的一生都在走路,這路應是多重含義的,有地理的,生命的,也包括人生經歷。這路,有的人走得很少很短,有的人會很長很久。
離休老干部吳佩之就走了很長很久的路,他不但從安徽、山東走到溫州,也從溫州市委副秘書長,走到下放慶元縣勞改的“右派”,20年后又走到原溫師專黨委書記任上;前年90歲,他還去了馬來西亞、新加坡,去年又參觀上海世博會,還南下廣州觀摩亞運會閉幕式。雖沒擔任過溫州要職,也沒有顯要政績,但92歲人生路,他還是有很多值得追溯記述的經歷……
1979年8月,吳佩之被任命為原溫師專黨委書記,不過他在這個崗位時間很短,1983年底就離休了。他跨世紀的漫長人生歷程,更多的應從原籍安徽說起。吳老是安徽明光市潘村鎮人,出生富農家庭,幼年得以讀私塾,后又到安徽省立第七職業工業學校讀書。此時,中國之大已擺不下一張書桌。
1937年底南京淪陷后,近在咫尺的明光炮聲不斷,國民黨基層政權幾近癱瘓。受黨的進步影響,吳佩之參加學潮被學校開除,眼見盜匪蜂起、幫會橫行,知識與青春熱血結合,吳佩之便與中學同學一起在家鄉組織自衛隊,投筆從戎,維持地方治安,從事抗日活動。
1939年底新四軍五支隊來到潘村鎮一帶,1940年2月,吳佩之在家鄉參加了新四軍(妻子劉波不久也參加革命),并到半塔集新四軍五支隊教導大隊學習,學習期間參加了著名的半塔保衛戰。從此在革命隊伍中鍛煉成長,先后分配擔任仇集鄉鄉長、盱眙縣總隊隊長(兼縣長)的秘書等職。
抗戰勝利后,吳佩之曾在洪澤湖打游擊,后隨部隊參加過萊蕪戰役、渡江戰役等。又到山東渤海參加華東局土改工作學習……在內戰的烽火硝煙中,他與妻子劉波一路從安徽走到山東。
1949年初,黨中央選調5萬優秀干部組織南下工作隊,吳佩之成為渤海大隊所屬2中隊的小隊長(相當于區長。當時小隊負責一個區,中隊負責一個縣,大隊負責一個地委,縱隊負責一個省),劉波是相當于副職的小組長。
吳佩之說,1949年4月20日,在百萬雄師過大江的前一晚,他們就隨解放軍第25師在安徽蕪湖一帶渡過了長江。兵鋒直指滬杭,到杭州后,他所在千余人的大隊即被浙江省委分配到溫州,隨即去了那時隸屬溫州的麗水。先是麗水專署民政股長,后歷任麗水縣副縣長、縣長、縣委書記。
1954年9月吳佩之調任溫州市委副秘書長,1957年任溫州市地委農工部副部長。這時他經歷了一生難忘的幸事,這年5月全國農業展覽會在北京召開,林業部邀請魯、浙、湘三省山區縣委書記到北京參觀林業展覽館,吳佩之作為溫州地區農林口負責人前往與會。24日,包括毛、劉、朱、董、周等黨中央第一代領導人接見他們并合影。吳佩之幸運地站在第二排,坐在他斜前面的是毛主席,正前面則是劉少奇!回來后他貫徹會議精神,并到龍泉一帶作了一個月的林業調查。
然而年底,一場政治災難突然降臨!在全體機關干部大會上,專署一把手宣布他為“右派”并開除黨籍,另一名“右派”是時任溫州地區副專員的浙南老干部徐壽考,此事還登了《浙南大眾報》。至于原因,他后來回憶,可能是對1956年“匈牙利事件”講了幾句自己的想法。
1958年3月起他到慶元縣下鄉勞動改造,1961年到溫州農科所任副所長,1979年8月,平反后任溫州市師范專科學校黨委書記,4年后離休(對于溫師專的記憶,吳老說當時很大的精力是清除班子和教職工中的文革派性。他還逐一點名,說好幾位當時的學生現在已成為溫州市、縣領導了)。
從熱血青年,到花甲老人,他的革命生涯至此告一段落。但他親歷了建立新中國的偉大斗爭,這無疑是人生的榮幸。當然他畢竟只是普通一兵,其間起起落落,榮辱相伴,酸甜苦辣,一言難盡……其間他與愛人劉波不離不棄恩愛相伴的婚姻,是為人們所稱道,并令他甚感欣慰的。
1938年1月,吳佩之奉父母之命,20歲不到就與大他一歲的鄰縣姑娘劉波結婚,此后經歷烽火硝煙、政治高壓、艱難生活,到1998年12月劉波去世,倆人攜手走過了60年的漫長歲月,可說是舊式婚姻轉變為革命愛情的典范。
在吳佩之心目中,劉波不僅是他的終身伴侶,更是一名堅強戰士。他在“六十載風雨同舟”中這樣概括劉波一生:20來歲時,她被人們稱為“樓上小姐”;北上山東、南下溫州,及在麗水解放初期,她身穿軍裝,腰扎皮帶,佩戴手槍,人稱“趙一曼”;調溫州任職市委農業手工業部部長、農村工作部長、市特產局局長……及最后的市紀委副書記后,她被人親切地稱為“劉同志”、“劉大姐”、“大姐”,一直到“老大姐”、“老太婆”……因為21年“右派”,他在溫州還不如劉波更有影響力和知名度。
在參加革命初期,劉波從事組織青年婦女宣傳抗日、為部隊籌糧等活動。在組織培養下,1945年任縣婦救會主任時年方二十五六歲,那時她已是3個孩子的母親,背著孩子奔走工作的情景使領導、戰友贊嘆不已,也令吳佩之至今難忘。
他們是經歷生死考驗的夫妻。1946年國民黨進攻淮南解放區,一天他倆與幾位干部正準備登小船前往洪澤湖,一隊敵人向湖中打炮、用機槍掃射,幾個人只好上岸分散轉移,劉波藏到村民中,從容面對盤查,終于脫險,與他團聚。一次通過敵占區,夜行百里,劉波掉隊,后經騎馬一路來尋的戰友幫助才得以歸隊,當時吳佩之也背著孩子在行軍轉移。
1947年春,吳佩之被領導挑選參加萊蕪戰役,要馬上出發,來不及告別,吳佩之就隨手在一張香煙紙上寫了幾句留言,大意是:軍令緊急,不容面辭,望能見諒。此去前線,生死未卜,萬一光榮,請為夫報仇,并望擇賢再嫁,撫養子女……此后,他們每在分手互道珍重時,都會笑言此信(劉波將此信一直保存到“文革”,后在溫州武斗時失落)。
1954年前后,吳劉倆人還有過一段分任麗水縣委正、副書記趣事。當時原縣委書記調離,溫州地委決定提拔時為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的劉波為縣委書記,但因原書記堅持,結果是由吳佩之任書記,形成了“夫妻店”局面。
吳佩之坐鎮縣委,主持全面工作,副書記的劉波主要是抓基層。那時麗水縣委機關有50多人,每到春耕、夏種、秋收,劉波往往要抽機關干部下鄉,于是倆人不免會因人手緊張產生矛盾,好在他們白天在機關,晚上在家里都在一起,事情也好協商解決。
解放之初,麗水一帶形勢復雜,工作緊張,當時劉波有孕在身,一次曾暈倒在公務途中。為不影響工作,她與吳佩之商量生產后就做結扎手術。當時是“英雄媽媽”時代,他們為此專門打了報告,經麗水地委書記批準,再報浙江省委,才準予在指定醫院做了手術,成為麗水最早實行計劃生育的干部。
他們的婚姻也經歷過嚴峻考驗,荒唐可笑的莫過于曾被動員離婚。
1958年,浙南大眾報在頭版頭條刊登吳佩之被打成右派清除出黨的消息,同時被點名的還有許壽考。
1958年吳佩之成為“右派”后,有領導曾要求劉波(時任永嘉縣委副書記)與丈夫劃清界限,與他離婚!劉波明確表態:我相信佩之不會反黨,有錯誤可以批評教育,但要我生活上與他劃清界限做不到!不予理睬。
第二年她被借故免去職務,降職安排到當時的永強區公所,不久又調來一干部,與她同一生產隊,此君居然頻頻向她示好,劉波意識到這可能是某領導授意,便嚴肅地與這位干部談了一次話,表明自己立場,勸其別存幻想!此后,這位同志對她更為肅然起敬了……
“文革”中,他們自然也都遭受沖擊。吳佩之說,他的情況稍好,當時在農科所,只是掛了牌子在門口“站崗”;而劉波因是特產局長,又是農辦副主任等,批斗游街就是家常便飯了,但她樂觀豁達。一次被揪斗回家,脫下因反復糊大字報變硬能豎在地上的列寧裝,對母親說:“媽,你看,我領了個小孩回來!”表現了她對“文革”的抗爭與蔑視。
同是南下干部的市人大原副主任張維森回憶,“文革”武斗時,他家宿舍在雙方交火中間地帶,他就到蛟翔巷吳、劉家中躲避,吳、劉倆人熱情地接待他,提供食宿,晚上還給他熱水洗腳。
吳佩之雖也曾被打成“右派”,下放勞動,“文革”批斗等,但其一生總體上是很幸福的,主要標志有三:一是夫妻倆白頭偕老;二是子女皆培養成才;三是他自己健康長壽。
離休后,曾經夜行百里的夫妻終于可以放慢人生腳步了。陳玉鴻(上世紀80年代任市婦聯主任)對他一家相當熟悉了解,曾寫文章記述他們的晚年生活:清晨倆人雙雙出門晨練,一個打太極拳,一個散步;白天在家,一個練書法,一個學畫畫,堪稱老有所學、老有所樂的模范夫妻。
劉波73歲時患腦溢血,一度失去自理能力,吳佩之就陪伴在其身邊,倒水、擦洗、康復鍛煉,成為全職護理,第二年劉波又因重病昏迷多日,經全力搶救護理,又得康復,活到80歲。
他們有5個子女,有4個上了大學,這在當時是很不容易的。
長女浙醫大畢業后成為上校軍醫;二女是高級教師,還曾是蚌埠市政協委員;長子大學畢業后又取得碩士學位,成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風電專家;小兒子吳東峰曾任廣州軍區戰士報副社長,是著名的部隊作家,大校銜師級干部。他采訪了包括許世友、張愛萍等近200位將軍,出版的《開國將軍軼事》等對我軍軍史有重要貢獻;三女因文革失學,黑龍江支邊,回溫后自強不息也成為機關干部。更令吳老快慰的是,現在8個孫輩孩子也都是大學以上學歷,并在各自單位成骨干挑大梁,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的長外孫女杜寧,現已成為芝加哥哥德堡大學商學院終身教授。
子女的成長是他們最感欣慰的,當然5個孩子撫養、教育、成長的過程中,他們是操盡心的。長女、二女一出生就送到祖母、外婆那里撫養,直到解放后才回到父母身邊,那時夫妻倆工作忙,就把外婆請到麗水來。
吳佩之成為“右派”后,下放慶元勞動3年沒回家,當時正是幾個孩子紛紛上學時期,經濟因難,每到開學都要為學費犯愁,劉波就收集家里的廢銅爛鐵、舊書報,賣了湊學費……
吳老的晚年浸潤在兒孫們孝道的幸福之中,是豐富而充實的。90歲那年,外地子女專程來溫,兒孫二三十人團聚一堂,敬獻蛋糕、書畫為他祝壽,之后又編輯一本匯集全家4代幸福生活的精美畫冊(此前,在劉波去世周年之際,子女為她編輯出版了《劉波紀念文集》)。
吳老對自己一生作了兩點總結:一是受五四運動影響,接受民主主義思想參加了革命;二是抗戰時加入中國共產黨,成為一名光榮的反法西斯戰爭戰士。
雖因21年的“右派”,他沒擔任過顯赫職務,也沒什么突出政績,但他為自己生活在這個曾為之浴血奮斗的偉大時代而深感慶幸。他說:“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坎,有的人能過去,有的人會過不去,我慶幸都邁過去了!”
92歲高齡的吳老依然耳聰目明,他關心時事,對世界的變化發展抱有濃厚興趣。吳老每天看報看電視,對日前“7?23”特大動車事故、利比亞局勢等都十分關注,對科學發展、環境問題有自己的見解。90歲時他曾到馬來西亞、新加坡旅游;去年執意要參觀上海世博會,在子女幫助下,去年10月24日終于實現了心愿,參觀了中國館、日本館、尼泊爾館。去年下半年,小兒子吳東峰讓他親臨廣州亞運會閉幕式現場。
在溫州的三女兒吳華現與他住在一起,照顧起居生活。每天,吳老一早就到樓下菜市場走一圈,了解市面,買點蔬菜帶回家,這是幾十年的老習慣了。他說,逛菜場也是我走路鍛煉的方式。買菜,我還可以了解溫州市民的生活狀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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